谁还不是个正经高铁了(上)
身旁的男人是在这动车行驶在两站台之间时落座的，完美的避开了上下车的人潮，在一个不太合理的时间段，两手空空的来到这个位置上，然后颇具仪式感的坐下。
通常一股脑涌进车里的人潮，会在极短的一小段时间里消散，在发车之前，这动车上行走的基本就只有工作人员了。因车程过长而无聊到在车厢里散步的人是有，但也不会如此草率的随意落座。
说这个突然坐下的男人草率奇怪，也并非单单是因为他坐下的时间这一点，还有就是他那扮相。现在本是深冬六点左右的光景，加之列车早已驶出了繁华地带，透过窗户，外面一片黑，偶尔出现的零星的路灯只能照亮路上的一小块地方，就像是黑色幕布上不时跳动燃烧着的微小碳芯，无论如何也引不燃这无尽的黑色。透明的玻璃在这个时候，就起到了镜子的作用，虽然清晰度低了点，但却能很好的避免直勾勾地打量别人的尴尬。借着玻璃的掩护，莫白尽量把自己缩进椅子里，目光毫不畏惧的在男人身上扫视。
本来作为有手机在身的当代恶臭年轻人，莫白是不会把注意力分散在观察别人这样一件事情上的，而至于他为何这么神经兮兮的打量身旁这个同性的理由嘛，完全是因为他的高龄手机因受不了电流进出同时的工作方式而毅然决然地死机罢工。
那男人刚坐下时，莫白便瞄过他一眼，虽然不是非常仔细的看，莫白还是明显的觉得身边坐着的这个人。。。。有点奇怪。那时，莫白在男人的脸颊上，接近颧骨的地方看到了似乎是刻意涂上去的蓝色条纹。发型也比较惹眼，不是街上一抓一大把的中分，而是一头像是随手抓了几把的茂盛似春草般杂乱的翘着的乱毛。用小女生的视角来看，可能觉得这个人痞帅痞帅的，但在莫白这样一个思想保守的男生看来，刚混完夜店的非主流，差不多就这个样子。
透过玻璃，莫白见身旁的男人以一种与他外形留给自己的印象极其不符的慢条斯理打开了座椅的扶手，拉出里面藏着的小桌板，然后，又不知从哪儿摸出来的纸和笔，开始在纸上不知是写着什么。
就这样持续了五分钟，那个男人的笔始终没有停下来。莫白的眼珠子都快瞪掉了下来，也没从窗户上的残影上看出啥花头来。见那玻璃上挺直的脊背和做无规律晃动的笔头，莫白开始对这男人写的，自己潜意识里把它当做是夜店泡妞心得的东西，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好奇到实在是憋不住了，莫白便借着活动脖子的时机，目光扫到了那块小桌板上。
不看不知道，一看便不明觉厉。这人写的压根就不是中文。那是一种看起来虽与法文相似，却在笔画上显出更多棱角的文字。洋洋洒洒的一大片，被整齐的"放"在A4白纸上。莫白曾有一段时间痴迷于软笔书法作品，对于文字即使看不懂，他也总能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切感。莫白沉浸在这白纸黑字间有形的变化中，目光追随着握着钢笔的白皙纤长的手指，期待下文时，那手却顿了顿，停了笔。
"先生，窥视他人的行为是极其不礼貌的。"清亮通透的男声，落到莫白耳里是温和有理的表达。莫白如梦初醒，耳尖爬上些许颜色。
"不。。。不好意思哈。"莫白的目光从男人的手臂一路往上扫，直到一眼瞟到那男人露在外面一节脖子上类似纹身的一串数字后，莫白也就没敢看那男人的眼睛，结结巴巴的道了声歉便僵硬的把视线转回到窗户外，开始在脑子里疯狂跑火车。
从这人的言谈举止看来，莫白觉得他要么是社会精英，要么是混迹于某些视频平台的流量网红。对于一般的社畜而言，这男人显得过于不食人间烟火。而又有哪个精英会在自己脖子这样的可见部位整纹身呢？
网红无疑了。看着随到站广播一遍遍重复而逐渐出现在站台上形形色色的人时，莫白挠了挠头发，下了定论。车停下来时，莫白便把眼神锁在了窗外行人的身上。
置身事外的观察，对于莫白而言这是件十分有趣的事情。一眼看去，莫白视线能触及到的女性，几乎都是一副精致美好的模样，或二三成群，或伶仃而立，脸上却都是波澜不惊的从容。而男性，则显现出些许的不同，细致与粗糙同存，文明与粗鲁并现。这种大城市人群，莫白见过的次数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这也就在他的脑子里形成了男性比女性更容易理解的固有映象。
动车靠此站20分钟，是漫长的一段时间，莫白被车座禁锢了有将近一小时，加之歪着脖子，虽然一等座相对而言舒适度较高，但莫白还是觉得自己浑身难受。在椅子上扭动了两下之后，莫白决定去站台上活动活动筋骨。
“兄弟，麻烦让一下。”兴许是心情愉快的关系，莫白口无遮拦，一句“兄弟”脱口而出，随即就后悔了。
那本来专注于书写的男人微微一愣，随即抬起头，眼神落在站着的莫白的鼻尖，“您这是要走了吗？”
莫白微怔，摇摇头，“没有，还早着，坐累了准备去透透气。”
“我也需要放松一下，您介意我一起吗？”
“… …”本想拒绝话到嘴里却又转成了一个“行”字。
两人便一前一后的出了车厢。莫白本不是个健谈的人，他虽乐于在内心跑火车，但那火车却从来没有跑出过他的嘴。所以，即使那男人跟着，他也只是自顾自的找了个人稍少的地方，开始舒展筋骨。
“您看起来对我的好奇少于对我的调查报告的好奇。”男人挑起嘴角，语调不明显的上扬，听来似乎是对莫白把自己晾在一边的调侃。
“我道歉，但以我的文化水准你没必要担心隐私泄露问题。”
“我这样说只是想和您聊天。”男人往莫白边上走了两步。
“… …”
“我在这方面其实不太擅长。”
“您在车上至少‘注视’了我五分钟，我觉得您应是有话要对我说的。况且我对您的行为也产生了兴趣。”
“我 … 我 … ”莫白在知道自己认为的悄然无声只是别人的看破不说破，顿时失去了语言表达能力。
男人轻笑一声，开口 “没必要紧张，不如先从介绍姓名开始？”
“ …我…我是莫白，莫名其妙的白痴的那个‘莫白’，今年18，性别男，就读于 … …”
“噗，”男人被莫白相亲式的自我介绍和清奇的自黑方式逗乐了，笑得眉眼弯弯，“你可以称呼我高先生。”
评论